【天刀全门派】山月清欢(31、出逃

Chapter.31 出逃

任武林卷起何等风浪,徐海神刀堂之中仍是一片平静。

但这平静,不代表祥和。

自那日天魔女袭击花白凤未遂之后,神刀堂内对于祈浣峤不利的猜测便日渐喧嚣。

值夜的弟子信誓旦旦,说那天晚上在花白凤窗前看到的人正是本该闭门思过的大师姐。

如果说一人还有看错的可能,那二人、三人,乃至十几个人都说亲眼所见,就不单单只是空穴来风那么简单了。

这一个月来明久行走在神刀堂时,仿佛都能听见角落里无数窃窃私语声。

“那日来犯神刀堂的人,听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称是魔教的天魔女,借着月光我侥幸看到那张脸,真是和大师姐一模一样!”

“什么?!你看错了吧!不是说大师姐是丁家的女儿吗?怎么又跟天魔教扯上了关系?”

“我怎么会看错!唉你有所不知,大师姐是被抱养的,据说她在丁家时性情冷漠,与兄弟姐妹多有不和……”

“听说祈浣峤是被从天山抱回来的,是前任天魔女的亲生女儿,还与大公主有杀母之仇呢……”

所谓三人成虎,流言蜚语传多了,自然就会有人开始动摇。何况无风不起浪?

而当所有人都将信将疑,将目光投向了归刀殿时,神刀堂高层连带着掌门路小佳在内,却都十分罕有地沉默了下来。

身为当事人的祈浣峤也在屋内面壁思过,至今并未踏出自己房门一步,除了日常送饭的弟子以外没有见任何人,更未对这个传闻做出任何解释。

于是流言越加纷纷,止都止不住。

“路掌门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明久想着祈浣峤,就连走路都心不在焉,练剑时也不免带出了一些。

剑气一偏削断了头上的枯枝,顿时落叶纷纷,砸到他脑袋上来。

他几乎是当即跳起来,刷刷刷几剑将枯枝落叶斩作了几截,再抖了抖头,把叶子都抖掉,拍了拍衣襟,手里也拈着一片树叶。

仔细一看,叶片自叶脉枯黄,便如眼前这没有了祈浣峤陪伴的深秋一般令人意兴阑珊。

好吧,他承认他是想祈浣峤了……

 

明久将叶子一扔,更是自顾自地生着闷气。

他这气一不顺,便去寻了那些传祈浣峤闲话的神刀堂弟子,挨个提出比试。在演武场上也半点没留手,毫不客气地把他们都痛揍了一顿。

力度之大,让旁观的人都觉得疼。

不少人幸灾乐祸的同时心里犯着嘀咕,这小子火气那么大是不是吃错药了……

演武场上负责教导武学的长老玉阿蛮却十分欣赏他的身手,她甚至拍了拍明久的肩不吝称赞:“小子好剑法,不愧是太白来的!”

接下来,这位三十多岁依然不改明艳干练的女长老握着刀,踹了一脚躺在地上的弟子。

她严肃地环顾四周,呵斥道:“看看别人,再看看你们!别成天学着传人闲话,自己武功倒不见长进……”

“地上的马上起来!全体给我绕练武场跑十圈,不跑完今日不许吃饭!”

殃及池鱼,场上众人一片怨声载道,却不敢有反驳,当然也不敢拖延,在教习长老严厉的目光中纷纷跑圈去了。

待人都走后,玉阿蛮才感叹了一声:“浣峤不在,他们一个两个都懈怠了……”

她对着明久道:“若神刀堂人人都能像她和你一样能自觉地磨砺自身,那该省却我多少心力。”

一旁的明久被夸得不好意思。

来自太白的少年不禁有些心虚地摸摸自己的鼻子,俊脸上也有些发红。

毕竟在此之前,他也是在祈浣峤手下想尽办法偷懒的那个。

那时两人成天斗智斗勇兼斗嘴,祈浣峤总忍不住要毒舌怼他几句,明久也以惹她变脸为乐事,每天过得才叫鹰飞狗跳,热闹非凡。

仔细回想,竟也觉得那段时光过得十分愉快。

只是在祈浣峤被关了禁闭之后,明久无所事事反倒自觉了起来,每日练武,晨起午后一次不落。没人在后面赶着他,他却觉得空虚了许多。

 

一想到祈浣峤,明久忍不住开口:“您也觉得浣峤……大师姐她是无辜的吗?”

玉阿蛮爽朗一笑,反问道:“我也是看着她长大,她自幼在神刀堂,什么样的品行我难道还不知?”

似是勾动许久之前的回忆,她有些感叹。

“浣峤九岁时被路小佳带进神刀堂,那时候的她不过是个孩子,还是神刀堂重建之后的第一个弟子。路小佳亲自教她练刀法,我替她挑了第一只鹰,冷皓轩开炉给她铸了一把刀……”

明久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旁人,尤其是祈浣峤的长辈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情,自是十分感兴趣,让恨不得对方多说几句才好。

“她这个人外冷内热,性子虽刚强,但对待在意之人时内里却再柔软不过。”玉阿蛮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其实我们几个,包括在外面的叶开傅红雪他们都很担心她。要知道过刚易折,而某些时候优柔寡断,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视线望向远方,此时已近入冬,演武场之外的草木一片萧然。

“何况那孩子打小还那么倔强,什么事都瞒着不肯说,也从不肯依靠别人。有时就是我们想帮她,也帮不上什么。”

明久听出了玉阿蛮长老的话里似有所指。

虽然他不是能完全能听懂,但至少也能听明白,这位神刀堂的女长老此刻独独留下他与他说了那么久的话,是与路小佳一样的目的。

而明久总觉得对面的阿蛮长老眯了眯眼睛,望向他时笑了笑,笑意里却似对他有所审视。

“虽不知路小佳关她禁闭是有什么打算,但总归是为了她好的。”

她说,“你若是闲得无事,便多去看看她吧,省得她无聊。你们年轻人之间应该是有很多话题的。”

不得不说,明久对此很是意动。

但是他还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一下。

“这……会不会对大师姐不太好?毕竟她不是在禁闭中吗,是不能随意去看望的吧……”

玉阿蛮毫不在意地一挥手:“路小佳可没有说过要关她禁闭,再说那都是对外人说的,自己人能有什么讲究?”

最后一句话,她对着明久说的,却是意味深长。

“去吧。她总不能把自己关起来一辈子。”

 

玉阿蛮的话令明久好几天都摸不着头脑。

照这么说,将祈浣峤关起来的不是路小佳,而是她自己决定的?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明久还是挣扎不过内心所想,小心翼翼前去看望祈浣峤。

祈浣峤看着他做贼似的身影有些惊讶,也有些好笑,开口第一句便是熟稔的揶揄,根本不像被关了禁闭的人。

到后来,明久越发不解,却也不再有做贼心虚的念头,大大方方进出祈浣峤的房间,改造她的刀,甚至还去训鹰场看着她的鹰。偶尔在他不能来的时间,让祈浣峤的鹰叼着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去哄她开心。

表面上看来,一切都很平静。

虽然平静下的暗流依然在涌动,不过明久还是贪恋着这种平静,并且等待着祈浣峤出来的那天。

 

这日向祈浣峤告辞后,明久离开了她的居所。

他心事重重,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怎的,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岔了路,走到了归刀殿前。

明久在墙根站着,抱着剑沉思。

他还记得,那日路小佳在此地对他开诚布公说过的话。

身世、往昔、仇恨,这一切似乎都抵不上路小佳的最后一句。

他是第一个会让祈浣峤笑得这么开心的人……

她的身上背着这样多沉重的过去,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身世,却还留在神刀堂,没有对花白凤有过一丁点报仇的行为。

她的姐姐,还是天魔教的天魔女。

她这一生夹在神刀和天魔教之中,一定活得很辛苦……

一个女声忽然在归刀殿中响起,打断了明久的思绪。

“先前我同你说起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

“浣峤她始终是神刀堂的人,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样不大好。”路小佳的眸中闪过一丝锐意,他的笑容敛了敛,声音也沉下了几分,“她若是知道了,又该如何想?”

“你也说了她是神刀堂之人。”那名能看得出来上了年纪,却很明显养尊处优的女子冷哼了一声,她缓缓步出,语出惊人,“天魔女始终是神刀堂的大敌,眼下只有祈浣峤能引出她。”

明久此时已经蹲了下来,身形掩在高大的树丛中,听着归刀殿中二人的对话。

这几月下来,拜祈浣峤所赐,他已将神刀堂的高层认个七七八八,唯独这女子他却从未见过。

如此气势,看来这应该就是传言中那位深居简出、曾经的魔教大公主花白凤了。

路小佳沉默了一会儿:“事情尚不至于此,我们还有很多的方法可以解决。若实在不行,我们还能把傅红雪和叶开他们叫回来。”

“解决的方法或许有很多种,但是祈浣峤只能选一种。”

花白凤厉声道:“神刀堂与天魔教,她必须,要在其中选择一个!”

或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中蕴含的复杂。

路小佳长长叹了口气。

而明久听得这话,一下呆在了原地。

花白凤竟要以祈浣峤作诱饵,引出天魔女?

这难道就是曾经的魔教大公主的手段吗?竟如此的……明久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出身太白的他,在某方面实在被保护得太好,师长慈爱,同门友善,门派上下气氛极好,哪里见过花白凤这般冷硬得近乎不近人情的手段。

明久一时间万分不能理解。

为什么?他们不是同门吗?

他听见路小佳用冷静的声音回应花白凤:“此事不急,我能有更好的办法……”

“路小佳,你可知便是先前襄州发生之事,幕后也有辽人和天魔女的影子?”

路小佳似是顿了顿,须臾后才道:“……我知道。”

花白凤拂袖:“那你便该知道,这事不能再拖!”

她皱起眉头,眉间是厌恶与不耐,“否则,不但天魔女,便是那与她勾结的辽国长公主也迟早要将视线转移到我们神刀堂来。”

天魔女……勾结辽国长公主?!

明久几乎是一下子想起了太白和明非给他传信的那天,祈浣峤几乎是没有一点犹豫就给他放了假,现在想来,或许她一早就知道天魔女和这辽国长公主的事。

何况,天魔女还是祈浣峤的亲姐姐。

怎么办,要怎么办?

“据我所知,那长公主最近的活动重心在开封,并不在徐海地界内。此事还有商量余地,咱们也不能这么急,反而会令天魔女狗急跳墙。”

路小佳沉吟片刻,开口异常沉重。

路掌门这是……默认了花白凤的提议?

要把祈浣峤作诱饵引出天魔女?

明久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本想再听下去,可路小佳和花白凤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是进了归刀殿里殿。

没法继续再听,明久只好暂时先回房寻找对策。

就在他轻手轻脚离去的那一刻,路小佳似是不经意间抬头往殿门外望了一眼,目光落处却正好是明久方才藏身之处。

花白凤并未抬眼,却也压下了声:“那太白的小子走了?”

路小佳点点头,接着又顿了顿,道:“大公主,我才是神刀堂的掌门。”

他露出了少有的正经神色,甚至带着几分恳切。

花白凤冷哼了一声:“罢了,那便再给她一次机会。”

“若她一去不回,神刀堂便当没这号人吧。”花白凤的语气到底软化了些许。

 

这一路上,明久心乱如麻。

他要怎么做……

若是祈浣峤知道了花白凤的想法……怕是会心死如灰。

明久刚知道了祈浣峤的身世不久,便听到花白凤和路小佳的对话,如此冲击,他一时半会也是无法接受。

花白凤于祈浣峤有杀母之仇,她的父亲还死在天魔教之前的教主手中。

祈浣峤该如何自处?

她选择留在神刀堂,而她的姐姐则站在了天魔教的那一边。

明久走到自己房门前站着,眼神一路由震惊迷茫,到现在的笃定。

他要带走祈浣峤。

 

祈浣峤平时睡眠极浅,一些风吹草动便能惊醒她。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月上中天,虽闭上了眼,神识却异常清醒。

就好像隐隐提醒着她……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样。

“浣峤,浣峤!”

祈浣峤顿时睁开了眼,握住了枕下的长刀。

借着窗外的月光,她将突然闯入她屋子里的不速之客看得一清二楚。

是明久。

“明久?”略略瞪大眼,祈浣峤有些不敢置信眼前人真的是明久,“你来做什么,快出去!”

“起床,快,跟我走。”明久的声音同样焦急。

“被人看到了你怎么办?”祈浣峤语气冷硬中带着焦急,她甚至压低声音,提醒他,“别忘了你可是太白的人!”

明久沉默了一下。

他向自己伸出手,甚至连一句解释也没有。

她不敢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明久,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先说清楚。”祈浣峤深吸一口气,直直注视着他。

“我为何要走,这里可是神刀堂。”

她的眼眸带了些浅色,在月光下仿佛带着锐利的锋芒。

这双眼睛属于神刀堂大师姐,那样沉静还带了丝丝冷漠的眼神,明久却异常熟悉。

在这之前,他不懂她的眼神时时都是乖张的影子。

可现在,自祈浣峤被关了禁闭之后,他终于知道了。

“我……都知道了。关于那些陈年旧事,还有……你的身世。”

祈浣峤的瞳孔猛地放大,双手握紧了拳,颤抖到停不下来。

明久伸出的手始终没有缩回去,在说出自己知道祈浣峤的身世后,甚至还向前伸了伸。

“浣峤,我、我想帮你。无论是帮你找出你姐姐天魔女也好,还是解决归刀殿被袭击的真相也好,我想和你一起解决这些问题。”

明久的话语甚至有些固执。

祈浣峤闭了闭眼。

她……可以相信他吗?

这个来自太白的少年,正在月光下,蹲在窗口朝自己伸出手,告诉自己,他想帮助她解决所有的问题。

她的心里,没有一次宛如这般,心底会生出这样大的悸动。

以及对明久异样的感情。

夜晚做出的选择永远都是冲动为上,祈浣峤将颤抖的手放入明久的掌心,跟着他从窗户一跃出了自己房间。

 

月光在屋外显得异常皎洁,好似屋内的压抑吞噬了它原本的光芒。

神刀堂的夜晚也有巡逻弟子,明久也不能带着祈浣峤翻过神刀堂后的雪山,只得带她冒险穿过凤羽殿的后殿离开神刀堂。

不知是不是因着发生了祈浣峤的事情,夜晚的巡逻也戒备了许多,终于等到最后一个弟子离开阶梯,明久一把拉住祈浣峤的手腕,忽然苍龙出水便到了阶梯后方的视线死角。

……好似私奔一般。

祈浣峤皱眉看了明久一眼,终于从冲动找找回了理智,压低嗓音问道:“你至少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离开神刀堂。”

又想起他方才的举动,眼里还多了一丝稍稍的鄙夷:“还有你的苍龙出水是这样用的吗?好歹是个太白弟子啊。”

习惯性的打趣并没有被遗忘

“这不是情势所迫嘛。”明久赔笑着,这可千万不能让两个师兄知道,“总之,我们现在一定要离开神刀堂,否则你会有危险的。”

“什么危险?”

“……我们先离开再说。”

“明久。”祈浣峤干脆地打断了他,“你明知道的,我生在神刀堂,就算被禁足我也是神刀堂的人,这样做贼一般离开神刀堂,不正好坐实了安在我头上的罪名?”

明久认命似的闭上眼:“这么一段时间了,还是说不过你。”

“你现在被大公主花白凤作诱饵,放出你被驱逐神刀堂的消息,引出你姐姐,所以我才要带你走,否则你真的会有危险。”

明久知晓,话一出,祈浣峤必定会伤神一番。

“……你从哪里知道的?”

“无意间偷听到的,我本是去找路掌门,谁知道听到了这些。路掌门虽和大公主据理力争一番,但也没个结果。”

两人之间缄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又或许只有几瞬息的功夫,祈浣峤松开了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下意识眨了眨眼,还未调整一下姿势,便听见她说:“我的母亲,死于花白凤之手。”

“而当年我父亲的死,则是因为我。”

 

祈浣峤同胞的姐姐天魔女,恨她入骨,却也是花白凤的仇家。

她们的母亲死于花白凤之手,而父亲的死在天魔女的眼里,是因为祈浣峤幼年时的无知,引来了杀身之祸。

祈浣峤不是没想过自己会死在天魔女或者花白凤的手上,但到这一天真的到来时,祈浣峤发现自己本已做好准备的心绪,突然有了一丝裂隙。

她想活下去。

祈浣峤看了看身旁的人,是有了明久吧。

她不愿意死在这里,她有一股想要去抗争的冲动。

“浣峤……”意识到祈浣峤看过来的眼神,明久以为她是不情愿,“浣峤,我知道你的身世之后,我从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我只是、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见不得别人说你一丁点不好,我不想你受到一点委屈,我……”

说到后面,明久的声音越来越小。

祈浣峤心头有些微动,忽的勾了勾唇,笑了出来。

“让我的鹰带来的东西,是你给我的吧?”

“嗯……”虽说这就是原本的意愿,可当面说这些,明久仍是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从前就会自己在沉剑池旁边自己做这些小东西。”

“那就走吧。”

“嗯……啊?”

祈浣峤握了握刀,靠近明久的脸,笑意越来越盛,终是扬起一个属于神刀堂大师姐那张扬的笑容,“不是要带我走吗?”

明久看进她的眼眸,眼睛亮亮的,戾气似乎被尽数化解了。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好,我们走。”

而在明久和祈浣峤好不容易逃出神刀堂之后。抵达了古陶驿站时,祈浣峤眼神一暗,趁其不备,一下打晕了他。

那眼神一下子恢复了以往的狠戾,甚至更甚了几分。

“对不起,明久。”

明久最后望向她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他下意识伸出手,仿佛想抓住什么。

可惜,最终却什么也抓不住。

 

祈浣峤将明久送到了驿站的车夫那里。

八荒之间总有特定的车夫送其来往。车夫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这两人,点了点头。

他工作了那么多年,从不管小年轻的江湖恩怨,只管把人平平安安送到就好。

她将明久的佩剑收好,放在车上。解下了一件外套,令他枕在上边,可减少路途的颠簸。

祈浣峤凝视了一会儿明久的睡颜,忍住上手扯一扯的欲望,哪怕知道她这一个手刀下去,明久没有几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

“以后可别那么傻,江湖上人心险恶,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迟早要吃苦头的。”她没好气地戳了戳明久的脸,哪怕他听不见,说的话却不知是提点还是带了有些自嘲的意味。

面对天魔女,她不能逃避。

无论是为了神刀堂,还是她自己,逃避都是下策。

明久不了解天魔女,他只从偷听来的只言片语中判断天魔女是个危险的存在,却又不愿她知道花白凤的计划,于是剑走偏锋,干脆带走了她,以为只要这样就能避免这一切。

祈浣峤叹了口气。

她也很清楚,明久是太白弟子,太白的掌门风无痕是他的师尊,顶头还有两个师兄,一个哥哥,前途一片光明。跟她在一起,只会牵累了明久。

祈浣峤顿了顿:“我答应你,等此事完结之后,我去太白找你。”

替他伸手抚平了即便在昏迷之中也不安分地皱起的眉头,祈浣峤正要离开,却觉鬓角被扯了一下,微微一疼。

顺着看去,祈浣峤才发现原来是她的一缕头发被明久抓住了,此刻他攥紧了手心,一点没有松开的迹象。

祈浣峤也不想强来,索性抽出刀,手起刀落削断了那一小截头发,站起身来。

秀发丝丝缕缕,被紧握在明久掌心。

最后嘱咐车夫将明久完好地送到秦川太白去,附上了一锭银子。

 

祈浣峤打算孤身一人去寻天魔女。或是说服她,或是战胜她,总要有一个了断。

她的过去,只能由她自己来终结。

谁也没有办法帮她,她也不会允许别人来帮她。

明久是个好人,很好很好,好到能令她产生了动摇,但她不能拖累他。

祈浣峤忆起了很久之前,路小佳曾对她说过,神刀堂的人以前都是浪子。

浪子也会有家吗?浪子也会有牵挂吗?

浪子也会有心心念念,想为其停留的人或地方吗?

祈浣峤望向天边的月,一轮新月如刀。

寒风吹过,她再度转过身时,眸中又恢复了原有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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