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全门派】山月清欢(33、归径

Chapter.33 归径

展子期在真武着实养了好一阵的伤。

整日在自家师妹的勒令下酒不能碰,饮食清淡,还差点连门口都出不得。

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月前,江湖总算暂时安定了下来。太白剑神身死于巴蜀,真武掌门油尽灯枯,天香谷主为救治张梦白而心力耗尽,各大门派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自那日大驱影阵被公子羽强破后,展子期便受了不轻的内伤,他撑着精神与叶姝说了好一会儿话,回来后便倒头就睡,这模样着实吓得叶姝不轻。

长生楼的姬灵玉期间来过一次给展子期诊脉,说他是因心绪大起大落,又加上之前消耗的内力过多而导致的昏迷,过后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她给他开了些药方,叮嘱好好休息便是。

展子期就这样昏迷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昏迷期间甚至还发了热,直至第三日清晨退热后才醒过来。

所以无怪叶姝小题大做。当初叶姝被同门师妹伤到都被展子期按住养了十来天的伤,何况这次展子期的伤势只重不轻,正是需要修养的时候。

他们都默契地不提大驱影阵后的告白,只是他们的相处方式,外人怎么都插足不进去。
对此前来探望展子期的师兄弟们深有感悟。

展子期受伤需有人照料,于是叶姝特意去向教习师叔请了假,师叔也准了。

两人都不在八卦现场,不过他们的事在私下里被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八卦得津津有味。

那一日整个真武山兵荒马乱的,大家都急得团团转,倒是叶姝有条不紊地熬药、打水、为展子期换衣裳。

只是有心人都能看出叶姝的状态,她眼眶发红,身子也频频颤抖,定是情绪不稳,也害怕展子期的伤情越发严重。

不过叶姝到底经历过父亲重病之时,倒也能坚持下来,担心之余,忧虑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昏迷时,展子期不肯喝药。

这回叶姝无论怎么哄着、亦或是直接喂,他都牙关紧咬,始终喂不进去。

不喝药,展子期的烧便退不了,伤也好得慢,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叶姝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她羞红着脸,银牙微咬,自己喝了一口药,再以唇缓缓渡进展子期口中。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展子期睁开了眼睛。

……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后来看望展子期的笑道人这样挤眉弄眼地嘲笑他,“展师侄啊展师侄,没想到你长得一表人才,背地里居然是这样的流氓。”

展子期差点没跳起来。

若不是顾及着伤势,他只怕真的会。便是如此,他脸也涨得通红:“……笑师叔!你就别胡说八道了!”

天地良心!他真不是有意占自家师妹便宜的!

笑道人却不顾展子期红得能滴出血的脸庞,拍了拍他的手,那副表情活看着要嫁出去的女孩子家一般:“我懂,我懂。”

……你又懂什么了啊!

展子期有些崩溃。

而此时,叶姝端着药推门而入,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展子期和床榻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道人,犹豫了半晌。

“哟,叶师侄来啦。”笑道人招了招手,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叶姝没由来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笑师叔……”叶姝指了指手里的药,“我送药给师兄,你们继续聊。”

说着,叶姝把药放在床头后便急着要离开这里,这期间并没有分给展子期一个眼神。
鬼使神差的,展子期一下拉住了叶姝的手腕。

笑道人看到这一幕,立刻站起来打哈哈跑了,离开时还不忘贴心地给他们把房间门关上。

关门声响起,展子期也回过神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放开了叶姝。

叶姝也绯红着脸,坐在床榻边手下意识揪着衣上的布料,视线左右游移不定,就是不去看他。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现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他咳嗽了一声,先唤道:“师妹……”

叶姝不应。

她已经有好几天面对着展子期都是这个状态,虽说每天按时按点都过来送药,一日三餐场场不落,有时还会在夜里悄悄过来给他掖被子。

但除却来来去去的那几句简短的话语,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肯分给他。

“姝儿……我……”展子期再当不了什么成熟靠谱好师兄,倒像极了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或者说以他的年纪也该是这样。

也不知怎的,往日的能说会道此刻一遇上叶姝便不知抛到哪儿去,他绞尽脑汁,只好磕磕绊绊地解释,“我不是有意的……”

“但是你别担心!我、我会负责的!”

叶姝把头撇向一旁,红晕也渐渐爬上了她的脖颈、脸颊。

便似山上的春雪化开了,露出了底下的绿芽。

她小声地嗔道:“谁要你负责。”

习武中人耳力灵敏,再小声也能落在展子期耳中,他顿时十分上道不带一点停顿地接道:“是我想负责!”

叶姝终于噗嗤一声笑,也再崩不住冷脸。

或者说她本就不适合冷脸,只要眉间一舒,唇角微翘,便显出几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与美丽。

忧愁或是难过,都本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脸上。

展子期这般想着,他又忍不住下意识地伸手,为她挽起几缕散落在颊边两侧的鬓发,顺至耳后,露出笑容。

“果然姝儿还是真心笑起来好看。”

“师兄便只是想对我负责吗?”

话一出口,两人又是双双地一愣,随即再度红了脸,挪开视线不看对方。

那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看到他们双唇相依,叶姝到底只是个女孩子,面对的又是自己的心上人,自然是一万分的不好意思。

只是展子期这么一说,她也明白自己冷落了展子期这么多天,微微羞赫又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叹了口气,坐过来了一点,小心翼翼又微微别扭地握住了展子期的手。

展子期反握住叶姝的柔荑,他似是犹豫了一下,又似是情难自禁,轻轻地将身子俯下来一点,然后亲了亲她的脸颊。

叶姝没有躲开。

她甚至连手都没有试图抽回来一下,只是脸比之前更羞红了几分,微微闭上了眼。

像是得到了某种应允的暗示,于是接下来展子期的动作更加稍微大胆了一点。

嗯,当然,也只是一点点。

 

再过了一旬,展子期总算是被批准能下地活动了,只是暂时还不能练武,也不能妄动真气。

笑道人听得这话又拉着展子期难兄难弟地称呼着,搞得展子期哭笑不得。

“平日不是有曲盟主陪在笑师叔身边?我看师叔也是乐在其中……咦,今日怎么不在?”

“……师侄,你为何哪壶不开偏要提哪壶?”

展子期此刻倚在殿前的松树旁,日光照耀得云海一片金光,襄州的云雾怀抱着崇山峻岭,日复一日,波澜壮阔之中又显宁静安详。

今日虽是冬日,却是个难得的暖阳天。阳光很好,晒得人骨头都软了。

倒是很合适整理些书籍旧物出来晒晒太阳,也免得发霉了。展子期微眯了眯眼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后这样想,朝师父所住的房间走去。

说来自他们下山回到真武后,所遇诸事频繁,又是襄州举办的武林大会,又是四盟在开封召开密会,期间还隔着一个死而复生的公子羽。

几经周折,展子期还没来得及放下那些仇恨和悲伤,便要东奔西跑,甚至没有闲心去整理师父给他们留下的遗物。

那些物件便锁在了师父生前的住过的房间里,平时少有人接近,积了一层浅浅的灰。

展子期推开房间门,轻咳几声,阳光从门后晒进屋子,屋里翻飞的灰尘在阳光下如同晴雪飞舞一般。

来到书桌前,展子期拉开抽屉,准备将书籍都拿出来整理一番。

这是什么?

展子期看着抽屉底厚厚的一沓信,随意翻了一翻,落款上写着“展怀信”。

展怀信是师父的名字,展子期孤儿出身,六岁拜他为师,随了他的姓,蒙他授业之恩,真武山上相处便如父子一般。

时至今日,他想起师父时仍是既觉怀念又觉伤感。

这难道是……师父生前与友人交流的信?奇了怪哉,师父向来不喜欢写信,印象中他深居简出,也没几个朋友。

展子期回想起来,竟发觉近几年来竟是师父出门次数最多的时候,而且频频下山,好似在寻找什么事物,越来越焦急,却总是无功而返。

师父要找的究竟是什么呢?答案会不会就在信中?

他不掩好奇,拿出一两封仔细阅读了起来。

最后一封信似是还没来得及寄出去,上面写着:“……青龙会那药我尽力而为,最近我寻至帝王州,听闻五毒新出的祭师百里研阳寻到些许眉目,等我得空去五毒走一遭。望安好。”

青龙会?五毒?百里研阳?

这三个关键词在展子期的脑海中转过了一圈。

 

此时的叶姝,正拿着一块精铁打造的令牌发呆。

阳光洒在令牌上,能够清晰地看见令牌上“青龙会”三个大字。

明月心和公子羽都已死,青龙会一盘散沙,大概除了沈孤鸿,没人再能将青龙会重建。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有一片阴云依旧笼罩在叶姝心中,叫她午夜梦回,依旧辗转反侧。

叶姝摩挲着手中那块精铁令牌,心头凝聚着的想法再也控制不住。

“姝儿,你快来看看。”此时门发出了咿呀一声轻响,展子期那熟悉的清朗的声音随之传来。

叶姝猛然回过神来。

“师兄……”

展子期推开门走进来,他手里还拿着一沓纸,兴奋地招呼着她,“你看我发现了什么?我在师父的房间里找到了他的亲笔书信。”

慌慌忙忙中,叶姝手忙脚乱也无处将那枚青龙令牌重新收好,只好将其暂且收在手心。

“是么,那师父在信中写了什么?”

好在展子期还沉浸在之前的发现中,一时并无发现叶姝的不对,反而兴致勃勃地与她分享。

“看信中所说,师父生前还在找寻着什么事物的线索,似乎与青龙会有关。”

他还随手翻了一翻,眉头轻皱沉思状。

“啊,还有这封信,‘致好友江离’,江离……这个名字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看样子,好像是师父当年在青龙会的朋友,前几年经常与他互通书信。但奇怪的是,我却从未见过此人……”

江……离?叶姝急忙拿过那叠信,仔仔细细看了一番,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没错,的确是那个她熟悉的笔迹……

“姝儿,你怎么了?”展子期问道,“这信是有什么问题吗?”他捧起她的脸,轻轻皱眉又松开,小心翼翼地为她拭去眼角的一点泪。

叶姝这才发觉自己看这信看了太久,久到连她面前的师兄都已经发觉到了她不安的情绪,那双眸中投来了真挚的担忧。

她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手,抬眸与展子期对视片刻后,才苦涩道:“江离……是我父亲的名字。”

“我的父亲,全名就叫……叶江离。”

这下子展子期缓缓地瞪大眼,他微微张口,望着叶姝,却不知一时该说什么。

他最初以为此人姓江,而从师父行文中也能看出,他与这位江离感情甚好,至少是一位至交好友,也与青龙会有关。

等等……青龙会?

展子期却反过来握紧了叶姝的手,故作轻松地笑道:“原来如此,我说是谁,原来是叶伯父,难怪与师父交情那么好。”

他想了想,用郑重的口吻继续道了一句:“而且我觉得,青龙会中也有师父,有叶伯父这样的人,倒并非全部都是恶人。”

展子期耸了耸肩,洒脱道:“你看便是先前那位蓝护法,不是也同样出身青龙会,如今也是我们八荒的人……过往如何,倒是不用斤斤计较那么多。”

叶姝点了点头,好似终于放松了一些,身形也不再颤抖。

其实展子期很早以前知道叶姝是师父的故人之女,也从师父的反应隐隐猜到了她的父亲已然去世,而这件事叶姝一向抵触,几乎没有提及过内情。

叶姝不提,展子期自然也不会去刻意提及,免得触痛她的伤口。

既是进了门,便是他的师妹,他的亲人,如今也是他的心上人,他自会爱她护她,相守一生,那么前尘往事又有何干?

只是他知道叶姝没有一刻放下过往事。

哪怕身处真武山上,日日与同门相伴,叶姝也随时好似无根飘萍一般,抓住的也不过是区区几人。过去是师父与展子期,现在则只剩下展子期。

展子期原以为只有时间能慢慢改变这一切,能让她的内心能真正安稳下来,在此处落地生根,不再彷徨。

但此刻叶姝看到那封信后,她明白机会到了,她终于找到线索,也能鼓起勇气,去调查父亲的真正死因了。

于是她拿出了那块贴身收着的青龙令,亲手递给了展子期。

“这是父亲留给我的东西。”叶姝陷入回忆,缓缓道,“他临终前让我去襄州真武,找一位姓展的道长。我也正是因为有这块令牌,才被师父带回了真武。”

“还有这封信……”叶姝又指了指展子期手中的信,“师父说他在寻青龙会那药的解药,便没有后文了,我知道那药叫什么。”

她手指不由地蜷缩了一下,似在隐忍着什么情绪:“……青龙绝命散。”

青龙绝命散带走了叶江离,令叶姝的家支离破碎,改变了她的一生。

叶姝深吸一口气,向展子期把当年之事尽数缓缓道来。

 

一个月后,当将一切行囊都打点完毕再度整装待发的展子期带着叶姝再度出现在山门前,真武执守的众弟子都微微讶异。

也有几个和展子期熟识的师兄弟上前来询问,碰了碰他的肩:“这才刚回来多久,怎么又要出门?”

“我说你们该不是跑下山偷偷成亲吧?”

展子期一拳打在说这话的人身上,笑骂:“胡扯什么,扫你的地去!”旋即他答道:“我带我家师妹出去散散心,过几天再回来。”

在拉着叶姝走出山门时,展子期回头眉间神采飞扬地又补了一句:“知道你们羡慕,但是也就羡慕吧!”

众人:……

得,还是接着扫地吧。

这次下山的路线,展子期与叶姝早已计划好了。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实在是扑朔迷离。

叶姝的父亲叶江离与他们的师父展怀信是如何相识的,又是如何结为好友,他们本在青龙会中,为何最后一个去了真武,而另一个则隐姓埋名。

叶江离又是为何中了青龙绝命散,青龙绝命散又是否真的有解药?

这些问题盘旋在二人的心头终是不散。

展怀信给叶江离的信中提到了五毒祭师百里研阳,恰巧天峰盟与青龙会成立便在近些时候,他们先是准备去杭州一趟,参与双盟成立的前期仪式。

加之叶姝的家便在杭州郊外,展子期陪同叶姝回家看看是否有线索,最后再前往五毒寻找祭师百里研阳。

这一路他们并不是很着急,走走停停,直到两日后才到达了杭州。

 

杭州,清天楼。

正值黄昏,这城内最大的酒楼,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叶姝与展子期在大堂寻寻觅觅是否有空位,却忽然在角落看到了两个熟人。

一袭白衣却少女味十足的女子,还有她对面坐着一身白紫色衣衫又面容沉静的女子,不是苏栾和纪柔又是谁?

叶姝拉着展子期的手来到二人面前,笑盈盈地打了招呼:“阿栾,纪柔师姐,又见面了。”

苏栾正微微嗔怪地说着什么,一听见熟悉的声音,抬头看见叶姝,万分惊喜道:“叶姝!你怎么在这里?”

纪柔也循声望去,微微笑道:“叶姝,展公子。”

四盟密会上展子期已见过纪柔,于是微微颔首以做应答。

苏栾忙招呼来小二添两把凳子,看见叶姝身旁还拉着手的展子期,有些意外:“这位是?”

叶姝顺势坐下,接过纪柔递来的茶,转手递给了展子期一杯,介绍道:“这是我的师兄,展子期。”

看了一眼二人亲昵到自然的动作,苏栾大抵也明白这二人定不会是简单的师兄妹关系。

苏栾狡黠地笑了笑:“初见展公子,属实一表人才,我们叶姝的眼光原来这么好呀。”

闻言,叶姝与展子期的脸双双通红了起来,叶姝碰了碰苏栾的胳膊,嗔怪道:“阿栾,别乱说。”

看着二人害羞的模样,纪柔也轻笑了几声,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只不过须臾后,她的神情又黯淡了下来。

太白山上的那个人,曾经也会这样脸红着跟她说话呢……

“苏姑娘便不要这样打趣我们了。”展子期无奈地摇摇头,“说来,一路自襄州到杭州,都听说要成立双盟了,不知是否是真的?”

“叫我阿栾就好了,不用这么见外。”苏栾摆摆手,倒很是自来熟。

关于双盟成立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近来她和纪柔正也为了此事忙碌,倒也无甚隐瞒,尽数道来:“至于双盟嘛,正是如此,这两日我与柔姐姐在做天峰盟的请柬,准备邀请一些人来参加成立前期的聚会,今日正好赶在晚膳前做完,我就和柔姐姐来清天楼犒劳一下自己啦。”

“唉,最近唐师兄又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连带着少侠也被他拐走了。”苏栾托着脸颊,“方才我还在和柔姐姐说呢,他俩似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好几天都瞧不见人影,连带着我哥哥也是。”

叶姝看了看纪柔,她依旧是那副安静到容易被忽略的模样,叶姝却又恍惚想起四盟密会之时与她同行的明非,不知为何今日他却不在这里。

纪柔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即又开始默默吃饭。

大约全桌最没有眼力见察觉到微妙气氛的人,就属展子期了。

他道:“唐盟主还能带着少侠不见了?大约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叶姝一边吃着菜一边观察着不大对劲的纪柔,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倒是一旁的苏栾看了叶姝一眼,在桌底下拉了拉她的手,微微摇头示意,叶姝这才按捺住心底的疑惑。

他们多半是出了什么事吧……

连苏栾都这样提醒了,自己还是不要多问才好。

桌上暂时沉默了片刻,只不过有苏栾在,怎么也不会冷场的。

她喝了口茶,接着道:“以前的四盟中,寒江城与水龙吟合并为了天峰盟,而帝王州似是跟着沈谷主去了青龙会,万里杀因边境战事持中不言。”

说到一半,苏栾转了转眼眸,笑道,很负责任地替天峰盟打广告:“你们要不要加入我天峰盟?可不要学江叙那个家伙入了青龙会,叶姝你看柔姐姐都在天峰盟,咱们三个一起聚在一起多好。”

“江叙入了青龙会?”叶姝有些意外,“那你们……”

剩下的话叶姝没有说完,不过苏栾也懂得她的意思,顿时滔滔不绝道:“他之前跟着沈谷主和江山前辈去伏龙谷了,这双盟成立,肯定也是入青龙会了。”

苏栾鼓着脸,有些许恹恹的:“哎,说到底也是情理之中。”

“说起来,前期仪式是多久开始?”展子期忽然开口道。

“大约……”苏栾算了算时间,“三日后吧,你们这次下山还要去其他地方吗?不若跟参加了我天峰盟的前期仪式再动身?”

二人对视一眼,叶姝点头道:“也好。”

虽说叶姝的父亲和他们的师父此前就在青龙会,可到底这两人也是因青龙会而死,若说要入青龙会,实在是不小的隔阂。天峰盟都是老熟人,也更适合他们一些。

三日后……正好在这个间隙,能回叶姝家看看。

纪柔放下碗筷,微微笑道:“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说罢便转身离去,离开了清天楼。

叶姝看着纪柔离去的背影,听得苏栾叹了口气,“柔姐姐和那位明非公子分手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吃饭柔姐姐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叶姝闻言沉默片刻,也叹了口气。

展子期却在桌下握住了叶姝的手,似是在安抚她微微不安的心。

 

有多久没有回来看看了?叶姝也不记得了。

总之,第二天她循着记忆带着展子期一路向东而去,顺着蜿蜒的河流走过淬剑谷,最后在杭州城郊外一处破败无人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常年无人居住的房屋早已失修,砖瓦上落着青苔,显得萧瑟凄清,只有院子旁那棵高大的柳树仍是垂青,年复一年,彰显着郁郁生机。

叶姝踏进院子,望了望眼前的屋子,不知怎的,鼻头一酸,眼眶满是泪光。

这里是她和父亲的故居,他们曾经在这里居住了好几年,度过了叶姝人生中最平静的一段童年时光,没有颠沛流离,没有外人之扰。

展子期只在她身后站着,并没有出声打扰她。

叶姝扶着柳树树干,忽然在柳树下看到隐隐裸露出来的一块红色东西。

“咦?”她忍不住蹲下身来查看。

展子期当然也同样看到了,他带了些讶异,上前几步和她一起,把树下的东西挖了出来,那赫然是一个酒坛子。

两人对视一眼。

将这个酒坛启出来后,他们又在旁边发现了另外一个从形状大小到封口的绸带都一模一样的酒坛。只是这另一个酒坛却明显要比前一个陈旧一些,也要重上许多。

“这是……酒?”叶姝伸手打开了酒坛,一阵酒香扑鼻。可惜她不懂酒,却闻不出什么名堂。倒是展子期凑过来嗅了嗅,面露微讶:“这是女儿红,瞧这年份,得在土里埋了十几年吧。”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叶姝。

这里是叶姝以前住过的家,所以这……或许是叶姝的父母当年给她酿的女儿红。叶姝今年十八了,刚好对上了这女儿红的年份。

叶姝显然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她的眼神颤抖了几下,打开了另外一坛:“那这个呢?”

展子期原以为这坛酒的年份会比方才那坛酒短,因为封口的绸带明显要新一些,闻过后倒很是意外:“这是几十年的陈酿,或许得有个三四十年了。”

“三四十年……”

叶姝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酒坛。

不比先前那坛满满当当,好似从未开封过,如今她手上的这一坛,却只是剩下了不到五分之一,甚至倾斜着晃上一晃都要见到坛底。

片刻后,她轻声道:“这坛酒……或许要称作花雕了。”

“花雕酒……”展子期想到了一个传说,不由心头震动。

花雕酒和女儿红本是同一种酒,只是在民间,有这样一个口口相传的故事。如若女儿早夭,花已凋谢,酒便不再称作“女儿红”,而是“花凋”,因这太过悲切,故而改称为花雕。

这坛酒……或许是叶姝的外祖母,给她的女儿所酿的酒。

她的女儿,也就是叶姝的娘亲,拥有着出色的容貌,玲珑的心肠,却是一个身世坎坷的女子。甚至连姓氏都没有,旁人也只唤她姝娘。

她嫁人时尚在双十年华,风华绝代,生下叶姝之后不久便去世了,到死时也不过是花信之年。

叶姝的眼泪在那一刻,终于连成珠子般落了下来。

她甚至顾不上袖子上还沾着点方才挖酒坛时带起的泥,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展子期抢先一步握住她的手,将她小心翼翼拥进怀里。

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爹生前曾经开过这一坛酒。”

“他在死之前的三天里还在喝我娘留给他的酒。”

“我的名字叫叶姝,我爹唤我姝儿,是跟着我娘取的。”

“我娘……我娘是因生我而死……她死的时候,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叶姝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流泪,但是那一刻,难以言喻的悲伤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占据了她的内心。

展子期上前将叶姝拥入怀中,安抚着她无言的悲痛。

或许在那一刻,叶姝透过昔年沉默的叶江离,看到了凭栏观景的母亲。

风华绝代,却是半生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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